【承花】藏青夜色

在旅馆吃晚饭的时候,波鲁那雷夫提议喝点酒。因为自己还未成年,花京院拒绝了他,但是阿布德尔和乔瑟夫却表示赞同。“这有什么嘛,反正未成年人也有抽烟的吧?”波鲁那雷夫扔给他和承太郎两罐啤酒,试图用蹩脚的理由劝说他加入饮酒的队伍。法国人所暗指的另一个学生依旧保持沉默,接过啤酒后思考了一下,之后拉开了易拉环。

 

到最后还是加入了饮酒行列中。毕竟大家都喝了,甚至连同是未成年人的承太郎也打开了易拉罐。如果自己不尝一点的话,就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花京院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,那让他觉得难受和尴尬。毕竟,从小到大几乎是“不合群”这个词语代言人的他,偶尔也希望能和朋友步调一致。

 

虽然乔瑟夫先生有时会以玩笑的语气调侃他“过于遵守学生的准则”,花京院也知道这位老英雄并无恶意,但无论怎样……一笑而过后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多余的想法,即使知道轻微的担心和不安毫无必要。喝到一半,乔瑟夫抱怨没有冰啤酒的日子等于人间地狱,而他现在就处于人间地狱的最底层,这里的啤酒简直跟热水煮过了一样。结果却被其他人定义成要求过高。喝着喝着,气氛便热烈了起来,原本是阿布德尔和乔瑟夫的探讨,之后波鲁那雷夫却插话了,借着兴头说着文不对题的话,末了硬是把承太郎和花京院扯进来,继续满嘴跑火车。花京院搭了腔,敷衍地回答一两句,承太郎又开了一罐啤酒,默不作声地听他们交谈。期间,花京院问他“喝这么多真的没有问题吗……?”承太郎只是回答“偶尔也想喝点酒”,对话就没继续下去。

 

因为声音过大,其他桌的旅客不断投来视线。花京院必须时不时地提醒他们小声些,基本没有发言的承太郎对此只有一句评论——真是够了。原以为他在生气,没想到承太郎只是对异国的饭菜不满意而已。这样一来,对不合群的恐惧又老老实实缩回去了。承太郎反问花京院为什么不喝,总不能说本来就讨厌喝酒,所以撒了一个小谎,说喝多容易醉。对上承太郎的眼神,原本以为被戳穿了,心下还有点害怕。不过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,继而转过头,给自己灌了一口。

 

就这样勉勉强强喝了半罐。当承太郎喝到第六罐,大人间的谈话也基本结束了。桌面上摆满啤酒罐的尸体残骸,无所事事的花京院用空罐子搭了四五十公分高的迷你金字塔,同样无所事事的承太郎计算着这座金字塔的倒塌速度。花京院和承太郎是清醒的,阿布德尔与乔瑟夫还算清醒,波鲁那雷夫却滑铁卢了。喝啤酒喝到烂醉如泥的法国人抱着饭桌腿不松手,大声宣誓要占领金字塔和凡尔赛宫,攻下巴士底狱,本着追求自由的精神解放整个太阳系。一边说着,一边把桌腿抱得愈发紧了。

 

简直是要和桌腿合二为一。我们不管你了啊,乔瑟夫这么威胁道。闻言,波鲁那雷夫热烈而大幅度地向朋友们挥了挥手。

 

——“Salut!(再见!)”

 

“他在讲什么?”

 

这是承太郎今晚问花京院的第二个问题。

 

“法语吧,喝得烂醉的人一般都会讲回母语。听不懂。”花京院如实回答。

 

波鲁那雷夫终于被阿布德尔和乔瑟夫先生架了回去。早知道如此麻烦就不该给那家伙灌酒,你们两个学生也早点休息啊。乔瑟夫交代着,同时,他夸奖了一番承太郎的酒量,“很有我年轻时的样子”,乔瑟夫是这么总结的,他也不忘称赞能够“鼓足勇气尝试酒精”的花京院。总之,他对两个年轻人的表现相当满意。

 

两个大人和一个醉汉离开了,只剩下花京院和承太郎。因为被分到了同一个房间,两个人便往相同的方向走去。原本想早点回到客房洗个澡,然后好好睡一觉,承太郎却突然提议去外边走走,醒醒酒。想到承太郎的确喝了不少,花京院倒也答应了,他还没有过好好欣赏异国街道的经验。在前往埃及的旅途上,他们基本都在同一间房内休息,同是学生,好歹也有个伴儿。

 

中东地区的夜晚很凉,被沙漠围绕的地区昼夜温差相对较大。四周都是当地的建筑物。有的是刚建不久的居民楼,不高,只有四五层。大部分还是过去的老建筑,各个王朝和战争的见证者。其中一些甚至有法帖梅王朝的建筑风格的影子,这种风格在开罗比较常见。有的建筑物上能隐约见到灰塑装饰图案,时代感很强烈,出现一点点破损在所难免。在埃及国内也看到过麦鲁木克时期的建筑,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开罗、还有尼罗河沿岸的地方。实际上,花京院不太能够区分它们。甚至印度的建筑物和埃及的建筑物,在他看来,都是差不多的。硬要说,也说不所以然来。大家驾车穿越沙漠的时候,裹着白头巾防风御沙的花京院曾经问承太郎有什么想从事的职业。在沙漠的炙烤下,在大风搬运走漫漫黄沙时,承太郎却回答想成为一名海洋学家。处在极度干旱的环境里,花京院反而有些无法想象了。到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笑了出来,对方问有什么好笑的,他用手抹了抹眼角,摇了摇头,补充说明“是个很伟大的理想”。原本以为承太郎会回答“真是够了”,却被回复了相当难能可贵的一句“谢谢”。

 

不断在建筑物前切换视角导致了精神的高度集中,以至于承太郎叫自己都未察觉。叫了第三声,他终于回过神来,对着稍显不悦的同伴道了歉。原以为有什么要交代的事,没想到只是看自己太过入迷,想要测试一下他的专心程度罢了。在承太郎从口袋里掏出烟后,花京院请求给自己一根。

 

“因为也想酒后提神嘛……半路就醉了不太好。”

 

当然是个借口。他的酒量没差到半罐就倒,只是想尝试抽烟。在心惊胆战的旅途中,酒精和烟草能起到极大的镇定作用。承太郎思考了一下,还是把烟递给他。

 

花京院的确没有抽过烟,这是句大实话。嘴唇一和烟接触,就有种微妙的触感,以及不太适应的味道。想着承太郎应该会携带打火机,还没有开口借,对方就以微妙的眼神看着他。难道是叼着烟的模样很奇怪吗……还在想着,承太郎指了指他嘴里的烟。

 

“烟拿倒了。”

 

被承太郎指出来的一瞬间,花京院感到了尴尬。为了掩饰尴尬,他拿过打火机点燃它。烟草的味道却呛得他不停咳嗽,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取下烟,就这么拿着,弯着腰在路边猛烈地咳嗽。他的脸因咳嗽而有些发红,这味道甚至把眼泪都熏出来了。承太郎靠近他,靠得过近了,这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压迫感,甚至连对方呼出的热气都能感受得到。他能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正看着自己。因为紧迫感而微微侧了侧脸。承太郎相当自然地取过夹在手里的几乎完整的烟,放到了嘴里,同时对花京院说“你还是不吸烟比较好”。虽然理解这句善意的提醒,但花京院还是觉得挫败。

 

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。当烟只剩下一半的时候,他们坐在路边,不再走动。花京院没有走太远,怕忘记回旅馆的路线,那将是件很麻烦的事情。风能够让他们清醒。

 

夜空中有很多闪烁的星,这在大城市很难看见。夜色也不是完全的黑色。夜宿沙漠时,花京院就观察过。因为时差问题——六个小时的时差不好克服,他索性用毛毯裹着自己,坐在睡袋上夜观天象。没过多久承太郎也醒了,两个人默不作声,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沉睡的沙漠,再看看夜空,一片单纯的夜色。只有打火机咔嚓的声响分外鲜明。他们靠得近了些。黑夜和过于广阔的沙漠会让人害怕,但只要想到身边还有人陪伴,就会莫名觉得心安。有时候,朋友就是如此地令人惊讶不已。在花京院的成长过程中,很少有人陪伴他,父母也好,同学也罢,所有人都仿佛被障壁所隔离,不仅是物理上的距离,连心也是如此遥远。然而承太郎不一样,他和花京院都是特殊的存在,他们能见到别人所看不见的、所谓的心灵力量铸就的替身。这构成了交流基础。即使他们不用言语交流,心灵的默契也足够了。花京院能感受到安心,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强烈感受到的情感。

 

他们在夜色的怀抱里停留过久,是时候和纯粹的夜色告别了。起身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,不知不觉中,外边变得有些凉意了。穿得虽然不算少,但在骤降的温度面前,着装确实略显单薄。花京院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上臂,有点怕冷地缩了缩脖子。走了几步,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肩膀上,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,之后才发现是承太郎的外套。他相当惊讶地抬头看着对方,只不过从承太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花京院把这件外套拢了拢,披在身上。又陷入了无言状态。继续走了一小段路,承太郎的声音才从旁边传来。

 

“在这种地方感冒很麻烦。”

 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 

他把对他而言偏大的外套拢得更紧了一些,仿佛能在衣料上嗅到对方的气息似的。还残留有体温,所以算得上是温暖的御寒物。突兀的,承太郎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。非常轻柔的动作。被人抚摸脑袋是很舒服的一件事。花京院当然畏惧旅途中无时不刻都藏匿着的死亡的威胁,通过亲昵动作的抚慰,他显得平静多了。那只手却恰到好处地离开了。

 

回到房间已经有些晚了。花京院先去洗了澡,试图驱散走疲惫和朦胧的睡意。当他换上睡衣出来时,承太郎依旧穿着学生制服,似乎靠在床头睡着了。犹豫了一会儿,花京院还是走过去,轻轻推了推承太郎,让他洗完澡再好好睡一觉。晚上毕竟喝了酒,身上还残留着酒精的味道。他当然知道承太郎不喜欢在入睡后被打扰,特别是在深睡眠后。即使能够叫醒,承太郎也绝对不会给好脸色,出于本能的不会给好脸色。先是轻轻地、稍稍地晃了晃肩膀,对方没有任何应答。过了十秒,花京院稍微加大力气,再推了推熟睡的同伴。还是没有反应。算了,随他去吧……花京院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,想要走回自己那张床时却被扣住了手臂。如此措手不及,他只得转过头看着承太郎。

 

好像说了些什么,几近于咕哝声。来自于喉咙深处,尚未准备充足就被声带推到口腔外的咕哝声。被抓着手臂,行动范围受到限制,花京院干脆俯下身贴近承太郎的脸颊,想要听清声音。

 

作为语言,那声音未免太过破碎,就是连音节也组合不好的。或许是梦呓。他反倒觉得承太郎会说些梦话,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。一路上,承太郎的睡眠质量比花京院好多了。承太郎还是背靠着床头。至少躺下来休息,一直靠着压迫到脊椎也不好。花京院这么想。于是他试图在一只手臂被紧紧握住的情况下,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压住承太郎的肩膀,慢慢地把他挪到床铺上。和外表一样,要挪动大个头的同伴是一件难事。花京院怕用力过猛伤到对方的肩膀,索性就坐在床铺上,面对承太郎思考对策。可能是动到了尚未愈合的新伤口,依旧没有醒来的承太郎锁着眉头“呲”了一声。想到这下完蛋了,花京院屏住呼吸。对方却像要抑制疼痛一样,即使闭着眼,也本能地寻找可以依靠、缓解痛苦的寄托。他抓住了十分靠近的同伴,就像抓住茫茫大海中的一块浮木。

 

他正紧紧抓着这块浮木、抱着这块浮木,即使是沉稳的青年也会产生无意识的恐惧,甚至是在深睡眠的状态。然而有寄托总能令人放心。花京院的确被突然的向后卧倒的动作吓到了,脑袋磕在床单上,其实不疼,全部重量分散在他的身上,这让他有些透不过气。花京院原以为承太郎会醒来,可惜没有。他能闻到残留的酒精的味道。酒精对人的影响不受大脑控制。他们贴得太近了,近到他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。承太郎把头搁在他的颈窝上,面对面地环上他的腰。挣脱也是无用的,倒不如就这样睡个安稳觉。对方的头发有些刺刺的触感,扎得他颈窝发痒。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独立,内心对依靠的渴望是另外一回事儿,就像沙漠旅人渴望绿洲一样。对他而言,承太郎无疑就是一片象征意义的绿洲。他双手覆上了人形绿洲的背。

 

头发还没有干透,明天的发型大概会有些散乱吧……眼下最要紧的是等承太郎醒来后该怎么跟他解释。花京院看了眼窗外的夜色,想到了听天由命这个词。于是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想着这样也不错,便往对方的怀抱里挪了挪,在温暖臂膀的环抱下进入梦乡。

 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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