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承花】爱之路

BGM/雪落三千院

 

 

 

……坐在树下,拿着咬了一口的三明治,他悄悄打了一个呵欠。

 

 

四月末尾,踏上春季的末班车,雨季姗姗来迟。夏日排在冗长的队伍之后,不安分地试图向前挤——距离它登场尚有一段时日。混含着闷热,湿气附着在衣物上,质感有如胶水般黏腻,仿佛置身于水球之中,叫人高兴不起来。赏樱季即将结束,原先公园里、河岸小径旁成簇盛开的樱,悄无声息地从枝头落下。半个月前,樱开得正盛,他们随着人群凑了个热闹,风雅地拍下几张照片。如今,虽说依旧有三三两两的来客,景色却稀稀疏疏,萧条得紧。

 

正午时分,恰逢周末,行人到底多了些。天空难得放晴,一大早,花京院便询问恋人是否一块儿出门。承太郎随口应了一句好。真到了目的地,恋人却兴趣缺缺,百无聊赖地倚着树干小憩。本着“好歹出来运动一下”的想法,他倒不灰心丧气。昨日刚下过雨,天空尚未放晴,阳光早在四五日前便放了假,不见踪影。整整一周,天空灰蒙蒙一片,乌云毯子般覆盖在头顶;草地依旧湿漉漉的。进行对话,承太郎却不作回答,只是沉默地抓过他手里的、还剩半个的三明治,像尊地藏菩萨似的,自顾自吃了起来。

 

“……那个是我的三明治啊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

 

忽略不满和抗议,得到回复是在食物统统下肚之后,海洋学家又恢复沉默。不好吃。他嘀咕一句,用指腹摁了摁嘴角。花京院这才想到他是和食派。没过多久,他们又老老实实打道回府。在此之后,谁也没再提出“出门散步,顺带去公园赏樱”……这个好笑的提议。

 

 

 

 

最后登上春季末班车的是一次短途旅行。何莉女士在屋檐下挂上了白瓷质感的小风铃,随着徐徐飘来的风叮叮当当响,白色的小纸片上印有一两枚淡粉色的樱。周末,大多在礼拜日,他们会登门拜访。有时女士正好出门,家里空空荡荡,他们便紧紧靠在一起,坐在廊下,风铃在头上窣窣地响。刚入冬之时,庭院里的月桂、冬青、松柏,个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,枝桠并拢着,经历皑皑白雪,又踏过盎然春意,绿叶早已挣脱束缚,迫不及待地向外展了。穷极无聊时就头靠着头,活像两只倦了的猫,数着秒数等待长辈的归来。

 

两年前何莉女士带回一只白猫,黄色的眼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它没有名字,就像某部古早的美国影片里被收流的流浪猫,恰好那位女主人也叫何莉。总归是个可爱的巧合。这猫不怕生,也喜欢两位年轻人,偶尔踮着爪子缓步挪到他们身边,懒懒地蹭了蹭背,又向前走几步,嗅一嗅熟悉的味道,跳上腿,慵懒地蜷成一个圈。它有时喜欢承太郎,有时更喜欢花京院。这次,它蜷缩在花京院的腿上,蹭了蹭牛仔裤,打了个呵欠,吧咂吧咂嘴。连带起了多米诺反应,有些困顿的承太郎靠在恋人肩上,同样打了个呵欠,招来对方不带恶意的一声轻笑。

 

“有时候觉得,”难得的艳阳天。花京院稍稍闭起双眼,他也有些疲惫了,“你还蛮像一只猫。”

 

“……真是不好的评价。”

 

听到答复后他噗嗤一声。承太郎不满地挪了挪,帽子落了下来,掉在廊边,又摇摇晃晃落到草坪上。草地上沾着几滴露水,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。他们都没有起身去捡。短发蹭得脖颈发痒,他是个怕痒的人。“……好痒……”花京院轻声咕哝。

 

“是说你很可爱啦。”

 

这么说的时候稍微侧侧身,动作惹得膝上的猫叫唤一声,抬起眼来滴溜溜看着它们,腻了似的跳下身来,眨眼的功夫,便跑到庭子里去了。承太郎侧身枕在他的膝上,眼神正好对上回过头来的猫。那猫似乎像被鸠占鹊巢般、不大高兴地朝他叫唤着。恋人的手抚摸他的头发,又顺着脖颈一路向下,温柔地轻轻拍着背。花京院十指指尖略带着凉意,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。阳光洒进走廊里,承太郎闭上绿色的双眼。

 

“你说这棵松是什么时候才修剪过的?”不知过了多久,他又睁开眼来。猫早已不知去处,视线正前方,是一棵整齐的、不大的青松。没有回应,连抚摸背脊的手也离开了。他稍稍抬起头,花京院有些困顿地揉了揉镜片下的双眼。视线交汇,他又问了一次,那双紫罗兰双眼才略略撇开睡意,打起三四分的精神。

 

“唔……不知道。”

 

“想在客厅、或者阳台上摆一个盆景。”

 

“松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闭上双眼,那双手又回来了,正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。

 

“变得好快。之前不还说要在家里养海星吗?”

 

“……不太想了。”

 

“这样好像也不错,”花京院轻声说道。庭院右上角的一隅,紫色的、黄色的花儿竞相开放,使他想起了他们阳台上并排摆放的几株观赏花,那是去年夏季买来的。“……绿色看起来很舒服。所有的绿。”

 

何莉女士经常登门拜访。有时送来一些土产,有时送来些小点心,或者几束花。也会送茶,花京院喜欢绿茶,而承太郎偏好英式红茶。在一起的日子长了,就连喜好也被同化。他们有专门的茶杯,也有专门的咖啡杯,是相同的款式,并排列在一起。他们喜欢购买相同款式的日常用品。拖鞋、毛巾、牙刷,再到杯子和枕头,甚至是古龙水、领带与西装。家里有一个冰裂纹质感的花瓶,黄色的与白底红边的康乃馨开得正艳。何莉女士送来时,花朵尚未完全开放,花苞们紧紧闭合着。“真的能开花吗……”这么想着,他还是接受了长辈的好意。不到一周,这些花便如同从冬眠中醒来的小松鼠,睡眼惺忪伸起懒腰,慢慢绽开了、变活了。他想,家里的确需要绿色的衬托。

 

话题告一段落。午后二时,他们都有些倦了,便不再交谈,都阖上双眼。阳光如金纱般披在他们身上。风也放慢步调。待到何莉女士茶道课归来,两位青年早已睡熟了。花京院依旧保持着坐姿,背部稍稍弯曲,承太郎枕在他的腿上,在梦里皱了皱眉。那只猫不知何时回到廊下,乖巧地蜷卧在一边。她没打扰他们。她不需要破坏这幅画面里任何一处的美感。

 

染上绛红的晚风再次吹来,风铃叮当响起。她披着多年前他们当作生日礼物相赠的披巾,蹑手蹑脚走上前来,吻了吻两位年轻人的额。

 

 

 

 

不知是谁第一个醒来,夕阳早已西下,夜色淡淡一层。揉眼时瞥到一旁刚刚睁眼的猫,又是一声叫唤。他食指抵在双唇下,而后又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毫无意义。承太郎已经醒了,还枕在他的膝上,身上盖着条小毯子。他的肩上也披着毯子,伸懒腰时,毯子便落了下来。他回过头,何莉女士正端来茶点,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。

 

“你们醒来了呀。”

 

“谢谢。”

 

他指的是茶点和毯子。她笑着收下谢意,又匆匆离去准备晚餐。承太郎已经坐起来了。精致的盘里并排摆着两块羊羹,一人一块。花京院动了动稍稍发麻的双腿。他熟悉这座大宅子,也无数次地到访。从高中起,这座古典的和式建筑便保留现在的模样,不大变化,只有庭院里的植株春去秋来落叶又抽新芽。他们一齐站起身来,他伸出手,理了理恋人落在前额的头发,他把它们向后梳去。那猫早已跑远了。

 

那本旅行指南原本只是饭后消遣,花京院缩在房间里,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几页,十五页后却开始考虑旅行的可行性。纸门被拉开,承太郎用毛巾搓了搓贴在额前的发。闲来无事索性坐在一边,伸出手来向前翻。岚山、清凉寺、富士,也有北海道与冲绳,问对方下个周末想去哪儿玩,承太郎反倒意外认真地思考了几秒。

 

“海洋馆。”

 

他说。没同意。一票否决。高个子恋人失去兴趣,孩子般赌气地钻进被窝里。他也钻了进去,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背。没有遭到拒绝。就如同一只正在被抚平情绪的大猫,反倒向他这儿靠了过来。

 

花京院笑了起来,对方却连眼睛也埋在被褥之下。承太郎在本质上十分依赖信赖的人,也捎带了些孩子气。但就是这份率真使他更加完美,更加可爱。花京院喜欢这位学者的方方面面,喜欢他学生时代的那份戾气与高傲,也曾陪他翘课,在天台上不发一语,两个人像两尊活雕塑般盯着飞机云。那次冒险九死一生,鬼门关回来后落下一两个毛病,比如视力不如从前那么好,又譬如胃总会出点小问题。从那时候起,不仅是他,承太郎也养成了随身捎带胃药的习惯。其实没必要这么做,向他道谢时没有回复,友人稍稍拉低帽檐。仅此而已,也就足够了。

 

房间外,隔着走廊,便是庭院。夜晚的凉意渗进屋里。像是渴求温暖一般,承太郎又朝他这里靠了过来。双脚交缠在一起,温暖便也层层叠叠。他呼出一口气,闭上眼。他们都还不困。

 

“去你想去的地方就好。”

 

那是五分钟后才响起的声音。他睁开眼,灯光下的绿眼睛反射着好看的光,就像是钻石雨,又如同天边的星轨。花京院笑着抵上他的额头。“我在想,”他轻声地说道,语气同样很轻柔,“如果让你的学生们看到这样的场面,他们会怎么想呢。”

 

“教授疯了。”

 

空气凝滞一秒。第二秒后恋人开心地笑出声来,像是听到极为好笑的笑话,缩在被子里,笑得几乎蜷成一团,自动略去再次拧紧的眉;接着又吻上那厚实的嘴唇,道了声晚安。

 

 

 

 

动身那天天气很好,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晴天。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。去过大山深处,见过几乎无人问津的小乡村,吃过松软的盐饭团,也去过海边,海风很大,扑面而来海藻、海盐和沙石的独特气味;在夏季里去过京都的寺院,也在冬季里去金泽的温泉;国内的,国外的。他们三十出头,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。

 

去年夏天去了一次郊区的小乡村。令人怀念的泊油路,自行车,还有沿边的铁路。二人靠着铁路而行,偶尔火车驶来,又呼啸而过。他们一人一顶草帽,穿着休闲衫,闲庭信步。一路上见到了三三两两的学生,还有骑着自行车穿梭的乡间邮差。大多都会向他们露出友善的笑容,问一声好。蝉攀附在树干上,知了知了地鸣叫。拍了很多照片,也拍了很多人物,就连恋人咬着雪糕、伸手拭去脸上的汗滴的瞬间,也被记录在底片上。

 

……花京院至今记得那时的阳光,冒着白色冷气的雪糕,还有冰凉的、被切成一片片的西瓜。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。他们坐在路边人家的廊下,大口吃着冰镇西瓜,再帮对方拭去嘴角留有的残渍的情景。这些景色如此鲜活,完整地存放在记忆的匣子里,只需稍稍打开匣盖,便又出现在面前。

 

他们去了海边。驶向海岸的巴士摇摇晃晃,迷迷糊糊间相互靠着睡去,又在终点站醒来。第一个睁开眼的是花京院,叫醒海洋学家时对方嗯了一声,尚未完全清醒过来,甚至连下车都跌跌撞撞。远方驶过一两只小船,海岸线绵延前行,在远处缩成一个点儿。不同于夏季,海风如同鸟儿的翅膀扑棱棱拂上脸颊,带着凉意。偶尔有一两只船驶来,向他们挥手。赤足踩在沙地上的感觉很好,沙子从脚尖流过。这片海域罕有人至,他们并排躺着,太阳烤得沙子暖烘烘的,就像并排躺在皑皑雪地上。潮涨潮落,海水浸过他们沾满沙粒的脚,又退回海岸线。

 

“稍微不太想动了。”

 

“有点。”

 

“科考船上是什么感觉?”

 

“摇摇晃晃。”

 

于是脑袋里勾勒出了出海的场景。花京院不大坐船,也没陪恋人出过海。他曾经考虑过在海上拍摄日落日出的系列照,之后却又作罢了。承太郎经常需要在海上漂,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态。海上信号不好,出海后收不到邮件,也无法挂出电话。马六甲海峡、日本海、印度洋……承太郎不在的时候,他去探望何莉女士的次数便多些。说的话题,也多是围绕这位海洋学者而展开。空条承太郎不是能让人放心的人。

 

“……有时候我也会想,有典君在承太郎身边,真的是太好了。你们性格正好互补,也一路扶持走来,这样就好了。”

 

猫蜷在脚边,听得不耐烦,便朝着女主人唤一声。何莉女士抱起它,顺着毛。柔和的动作让青年想到了他的恋人,承太郎喜欢在他读书看报时枕在膝上。他确确实实认为恋人像一只依赖人的大猫。

 

 

“下一站要去那儿?”

 

海风吹得人渐渐犯困。他们悄悄牵起沾满沙子的手。

 

“下一站?”

 

花京院重复了一次。想了想。

 

“去个温暖的地方。”

 

 

 

……随着海风而来的是他们的笑声。他们坐起身来,扑打下衬衣的沙。

 

“希望夏季能够快点到来。”

 

 

 

 

END

 

 

给零零 @Pkynocardia 的文,高考加油!

最近的天气稍带凉意,寒假窝在家里的时候,气温估摸着突破了三十度,哪知一返校就回到冬日的光景,加之风大,常两腿颤颤巍巍。昨日无所事事,对着电脑屏幕突然妄想了这两人春末的行程安排,恰逢自己赏花而归、兴致勃勃,遂成文。 

 美国电影是指《蒂凡尼的早餐》,我喜欢那首《Moon River》。女主角名字是霍莉。这篇文我写得很散,也没有收拢情节的打算,它没有剧情,没有必然的上下文联系;只是单纯地想让他们在这段日子里偷偷懒,偶尔说说话,这样就好啦。最近课业变得繁重,那么,期待我们下篇文再见面。

 

 三月某日,赏花而回 

三桥 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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